近日，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血液内科钱文斌教授团队在国际知名刊物Haemtologica（IF=8.2）上报道了一项人源化抗CD47纳米抗体溶瘤病毒（OVs）调控淋巴瘤微环境增强抗肿瘤效应的研究（An oncolytic vaccinia virus expressing anti-CD47 nanobody exerts enhanced antitumor activity by mediating innate and adaptive immune cell infiltration and activation in the lymphoma tumor microenvironment），为淋巴瘤的免疫治疗提供了范式转换策略。《血液时讯-肿瘤瞭望》特邀钱文斌教授就本项研究的核心发现与临床转化价值进行深度分享，以期为淋巴瘤免疫治疗领域的研究者与临床工作者提供理论参考与实践启示。

第一作者：李梦媛；通讯作者：钱文斌、雷文

研究前瞻

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DLBCL）是非霍奇金淋巴瘤（NHL）中最常见的亚型。复发/难治性（R/R）DLBCL患者预后极差，传统治疗后中位总生存期（OS）仅为6.3个月。尽管嵌合抗原受体（CAR）T细胞疗法作为最成功的细胞疗法之一在DLBCL患者中展现出了显著疗效，但多数患者在缓解后仍会复发或对治疗产生耐药性。因此，亟需开发新型治疗策略以满足未竟的临床需求。

当前免疫治疗领域快速发展，显著改善了淋巴瘤患者的预后，但多数研究聚焦于适应性免疫检查点。固有免疫检查点如CD47/信号调节蛋白（SIRPα）通路在肿瘤介导的免疫逃逸中同样发挥关键作用，成为癌症免疫治疗的潜在靶点。CD47在DLBCL中表达上调，与肿瘤进展、治疗耐药及不良临床结局密切相关。阻断CD47/SIRPα轴的单克隆抗体已在多种血液肿瘤的临床试验中展开探索。在R/R DLBCL中，阻断CD47的抗体Hu5F9-G4联合利妥昔单抗显示出良好疗效，但仍面临治疗相关毒性和免疫抑制性肿瘤微环境（TME）限制治疗反应的显著挑战。

近期，通过优化抗CD47抗体的结构、开发局部瘤内递送系统及创新联合疗法等策略，显著提升了CD47靶向疗法的安全性、有效性和临床适用性。溶瘤病毒（OVs）能够选择性靶向恶性细胞，增强抗原呈递，激活抗肿瘤免疫反应，并重塑免疫抑制性TME。此外，OVs已被证实可作为多功能递送平台，实现肿瘤特异性载荷运输，在最小化全身毒性的同时放大局部免疫激活效应。
 

本研究通过溶瘤痘苗病毒（OVV），构建了表达抗鼠CD47纳米抗体（OVV-mCD47nb）或融合人IgG1 Fc片段的抗人CD47纳米抗体（OVV-hCD47nb-G1）的新型DLBCL治疗策略。淋巴瘤细胞感染武装型OVV后分泌抗CD47纳米抗体，显著增强肿瘤吞噬作用。在皮下淋巴瘤小鼠模型中，OVV-mCD47nb较亲本病毒显著延长荷瘤小鼠生存期，其作用机制可能与肿瘤微环境中巨噬细胞、自然杀伤（NK）细胞及T细胞的募集和活化相关。值得注意的是，分泌型hCD47nb-G1与CD47的特异性结合在增强巨噬细胞介导的肿瘤细胞吞噬作用的同时，避免了红细胞损伤。通过瘤内或腹腔（i.p.）给药，OVV-hCD47nb-G1在淋巴瘤模型中展现出强大的抗肿瘤效力，显著抑制肿瘤负荷并延长总生存期。此外，联合CD19 CAR-T细胞治疗可协同改善皮下淋巴瘤的治疗结局，有效克服CAR-T细胞浸润不足的关键障碍。

这些发现凸显了该策略作为新型组合免疫疗法的潜力，通过协同溶瘤活性与CD47阻断作用，可增强巨噬细胞介导的肿瘤吞噬效应。

研究要点

速览：这项研究对67例DLBCL患者的病理标本进行了CD47表达情况的检测，并结合患者的病例特征开展统计分析。研究发现，在复发/难治性患者中CD47呈高表达状态，且与患者较短的生存期存在显著相关性。进一步分析表明，在非生发中心的B细胞淋巴瘤患者群体里，CD47高表达患者的生存期更短。即便是在已取得完全缓解的患者中，CD47高表达依然是影响其总体生存期的不良因素。后续构建了鼠源化及人源化抗CD47抗体的溶瘤痘苗病毒，发现其在体外与体内模型中均可显著抑制淋巴瘤生长，并增强免疫细胞浸润。为探究其与CD19 CAR-T细胞联合治疗的效果，研究团队构建了皮下成瘤小鼠模型，在瘤内注射溶瘤病毒48小时后，经尾静脉注射CD19 CAR-T细胞，结果显示联合治疗组肿瘤中CAR-T细胞浸润数量显著多于单药治疗组，且实现了更强的肿瘤抑制效果。此外，研究还构建了全身成瘤小鼠模型，通过腹腔注射溶瘤病毒来评估治疗效果，结果表明表达抗CD47抗体的溶瘤病毒能够清除系统性肿瘤细胞，并显著提高血清中白细胞介素-6（IL-6）、CXCL10等趋化因子水平。

既往研究显示，CD47高表达与接受R-CHOP治疗的初治（ND）DLBCL患者较差生存率相关，这种关联性与基因组改变和免疫抑制性TME有关。本研究进一步证实，CD47在接受CD19 CAR-T治疗的R/R DLBCL患者中同样是一个显著的不良预后生物标志物。既往曾报道，阻断CD47/SIRPα轴可增强抗B细胞淋巴瘤活性，因此该通路单独或联合其他疗法已成为淋巴瘤免疫治疗的支柱策略。
 

目前，多项含抗CD47抗体的联合治疗方案正在临床试验中探索。一项评估Hu5F9-G4联合利妥昔单抗（HR）治疗B细胞肿瘤的初步研究显示出优异疗效，其协同机制源于利妥昔单抗Fc段通过抗体依赖性细胞吞噬作用提供强效促吞噬信号以增强巨噬细胞活性。该Ib/II期研究的三年随访数据显示，接受HR治疗的DLBCL患者完全缓解（CR）率为12.1%（12/99），而HR联合吉西他滨-奥沙利铂（M + R-GemOx）治疗的33例患者CR率达39%，提示H+R-GemOx具有临床前景。然而，贫血和血小板减少是其最常见的不良事件，可能导致临床研究中耐受剂量降低或治疗中断，从而限制对肿瘤的疗效。

OVs能选择性靶向并杀伤肿瘤细胞，同时基本保留正常细胞。这种特异性源于其利用肿瘤生物学独特特征的能力，如抗病毒信号缺陷或生长通路失调。此外，OVs通过增强免疫细胞（如T细胞、NK细胞）募集和激活抗肿瘤适应性免疫，将免疫"冷"肿瘤（以免疫浸润极少为特征）转化为"热"肿瘤。这种直接溶瘤与免疫调节的双重机制使OVs成为联合癌症免疫治疗的优势候选方案。相较于传统联合疗法，利用OV编码包括CD47靶点在内的抗体，可在提高TME局部浓度的同时降低全身暴露量。

本研究首先构建了表达抗小鼠CD47纳米抗体（OVV-mCD47nb）的OVV，该载体通过溶瘤活性直接裂解淋巴瘤细胞，并通过分泌纳米抗体间接增强巨噬细胞介导的吞噬作用。为实现临床转化，进一步开发了该平台的人源化版本：表达与IgG1 Fc片段融合的抗人CD47纳米抗体（OVV-hCD47nb-G1）。hCD47nb融合蛋白不仅能增强巨噬细胞活性，还可通过Fc段激活NK细胞，从而放大抗淋巴瘤免疫应答。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与Hu5F9-G4具有相似的红细胞结合特性，hCD47nb-G1虽结合红细胞却不引起显著凝集，这一差异机制尚待阐明，但该发现与临床阶段人源抗CD47抗体SRF231的报道一致，后者同样展现抗肿瘤疗效而不引发红细胞吞噬或凝集。在小鼠模型中，瘤内注射OVV-hCD47nb-G1耐受性良好，未观察到红细胞计数或血红蛋白显著下降。与之形成对比，腹腔注射给药时OVV-hCD47nb-G1和Hu5F9均显著降低血红蛋白水平，但前者的降幅弱于后者。这些结果表明OVV-hCD47nb-G1是一种新型、强效且安全的抗CD47联合疗法，在协同抗肿瘤的同时可减轻传统CD47靶向药物的全身血液学毒性。
 

TME的异质性组成深刻影响着DLBCL的进展，而特定免疫亚群决定了临床结局。T细胞浸润减少与疾病进展相关，而CD8+ T细胞比例降低和CD4/CD8比值升高预示不良生存。CD3+ T细胞及PD1+ CD4+/CD8+亚群减少的患者生存期更短。肿瘤相关巨噬细胞呈现表型特异性影响：M2极化与较差生存相关，而M1效应具有环境依赖性。

本研究发现，OVV或OVV-mCD47nb治疗显著增加巨噬细胞和NK细胞浸润，促进巨噬细胞向M1表型极化并激活NK细胞。值得注意的是，仅OVV-mCD47nb显著改善肿瘤T细胞浸润，扩增CD8+ T细胞同时减少CD4+ T细胞。更重要的是，OVV-hCD47nb-G1在皮下异种移植和全身性肿瘤模型中均表现出强效抗B细胞淋巴瘤活性。在肿瘤模型中，经OVV-hCD47nb-G1或OVV治疗的肿瘤及远端皮下肿瘤均出现NK细胞激活和巨噬细胞浸润增加，且前者生物学效应更强，提示瘤内病毒疗法可引发系统性免疫应答。OVV-hCD47nb-G1对TME的重塑可能增强CAR-T细胞疗效。本研究证实，OVV-hCD47nb-G1联合CD19 CAR-T细胞不仅改善皮下淋巴瘤模型的治疗效果，还通过显著增强CAR-T细胞肿瘤浸润突破关键障碍，这一策略为癌症免疫治疗提供了新方向。

趋化因子作为调控免疫细胞活化、迁移和功能的趋化性细胞因子，在促瘤和抗瘤反应中发挥双重作用。本研究发现，腹腔注射OVV-hCD47nb-G1较OVV诱导有着更广泛的血清趋化因子上调，形成特征性谱系。其中CCL2和CCL4被报道可被OV分泌的抗CD47 IgG1单抗上调。携带CCL5或CXCL10的OVs能促进NK细胞在肿瘤病灶聚集并招募CXCR3+ T细胞进入TME。类似地，表达CCL19的OVV可增加T细胞和树突状细胞肿瘤浸润。此外，瘤内递送表达CXCL11的OV不仅能提升局部CD8+ T细胞数量，还可引发脾脏和淋巴器官中肿瘤特异性IFN-γ+ CD8+ T细胞的系统性增加。综上提示，OVV-hCD47nb-G1诱导趋化因子释放的能力可能是其免疫治疗效能的机制基础。
 

转移性癌症需通过系统给药实现OVs有效靶向。本研究采用免疫缺陷NSG小鼠评估腹腔注射OVV-hCD47nb-G1的疗效，该模型虽显示抗肿瘤活性，但治疗后无法有效清除残余病毒，提示需建立人源化小鼠模型以研究免疫健全条件下的治疗效果。此外，OVV-hCD47nb-G1的临床转化还面临安全性挑战，特别是趋化因子过度激活介导的毒性等治疗相关不良事件。

综上所述，研究团队开发了一种基于OVV的治疗平台，可局部或全身递送无红细胞凝集特性的抗人CD47纳米抗体-IgG1 Fc融合蛋白（hCD47nb-G1），用于B细胞淋巴瘤治疗。该多功能平台通过四重协同机制驱动抗肿瘤应答：直接溶瘤作用、Fc介导的固有免疫细胞毒性增强、固有及适应性免疫细胞募集与活化以及巨噬细胞免疫检查点调节。通过整合这些特性，平台可克服抗CD47单抗或传统OVV疗法的关键局限，展现出改善B细胞淋巴瘤临床预后的转化潜力。

参考文献：Li M, Zhang Y, Zong L, Zhang M, Wang S, Lei W, Qian W. An oncolytic vaccinia virus expressing anti-CD47 nanobody exerts enhanced antitumor activity by mediating innate and adaptive immune cell infiltration and activation in the lymphoma tumor microenvironment. Haematologica. 2025 Apr 10.